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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家的年是在荒野之中度过的。
驿道的风,刀子似的刮过陈铁唳灰败的脸颊。
车厢里,女眷压抑的啜泣混着年幼后辈烦躁的哭闹。
他闭着眼,不去看窗外那片他曾视为囊中物的原野。
外面铁犁破开坚硬的土地,泛出潮湿的泥腥气。
远处,隐约传来沉闷而有规律的哐当哐当声,那是新修的煤铁运输支线上,试运行的火车正喷着浓烟,拖拽着一长串黑沉沉的车斗驶向远方。
车厢猛地一颠簸,陈铁唳睁开眼。
透过翻飞的帘布缝隙,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热闹得近乎荒诞的所在。
一个简陋的草棚,几根木杆挑着块歪歪扭扭的布,上面墨迹淋漓地写着。
“定州新城堡官民种痘局·专防天刑”。
天刑,如今也叫天花。
布幔下,几条长长的人龙蜿蜒排开,男女老少皆有。
棚子边,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红布坎肩、袖子高高挽起的人忙得脚不沾地。
为首那个老汉,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刀劈斧凿,手里却稳得很。
棚口,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正紧张地围着他。
“都排好队,莫挤!”
老汉声音洪亮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硬气。
“孩子解开小袄!手臂捋起来!”
一个年轻的妇人手忙脚乱地解开怀中婴儿的襁褓,露出粉嫩的小胳膊,哭得小脸通红。
老汉身边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,麻利地从旁边木桶里拿起个扁嘴竹镊子,小心翼翼夹起一块指甲盖大小、半透明的皮痂。
“这叫人痂!”
老汉对着妇人,也对着排队的众人粗声解释。
“从种过痘、害过轻天刑的人身上取下的好东西,不疼,就在娃娃胳膊上划个小十字口子,轻轻贴上去,再裹好。”
他用指头在那皮痂上一点。
“这里面的东西,能护着娃娃一辈子,往后遇见真天刑,也不怕,顶多烧两天,出几个小痘!”
“真这么神?那邻村老张家去年不是白死了?”
一个白发老妪颤巍巍地问,眼中充满恐惧。
“怕啥,咱蒙阴孙大匠头那边营里早试遍了!”
老汉身后的一个红坎肩小伙插嘴,他缺了半个耳廓,神情却极为笃定。
“跟着里长在落石村尸山血海里抬出来的老把式,这人痘的法子,就是里长让琢磨的。”
“孙老那边弄出治伤口的霉神汤后,就琢磨这个,拿老鼠试,拿鸡试,都成了,才敢给人用。”
“上个月定州下头的张庄、王店两个村起了痘瘟,死了十几个娃娃,就是咱带人过去,给剩下的娃娃全种了,如今没一个再死的!”
老妇眼中恐惧稍退,化为茫然和一丝渺茫的希望。
老汉不再多言,专注地看着那半大小子操作。小子动作略显笨拙,但极其仔细,先用布蘸着刺鼻的酒气,擦了擦婴儿手臂一小块皮肤,然后用一根磨得尖细的银锥极快地在皮上划了个小小的十字浅痕。
旁边的另一个红坎